星期一, 12月 29, 2008

﹝研究指導note﹞:《最後的天空之後――巴勒斯坦人的生活》

授課老師:陳芳英先生
日期:2008/11/27


1.
「每一條通往境內的直接道路,以及境內本身,都已經被封阻或霸占了。我們最多只能希望在邊緣地帶―― 一般都是被忽略的地面,以及相對閉塞、不規則佈局的地點――找到安身之處。我們只能透過堅定不移和大量重複來實現這樣的目的(雖然在我們之前,很多人都這樣做過),並起希望著,在經歷了巨大的努力之後,我們的與眾不同最終也能展現出來,表現為一個小小的裂痕、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變體,以及一次細小的晃動。諷刺。強迫。奇怪的行為。」[1]巴勒斯坦人在歷經多奪之後,行為中蘊藏了一些掙扎的痕跡,從照片裡的人像臉上,可以讀出許多典型的農民的痛苦、沉默與長久的悲哀。無論如何,都帶著對過去的傷懷和對未來的擔憂。


2.
薩依德雖然這樣說:「離散是一系列沒有姓名和上下文的肖像」[2],但他的確寫出了巴勒斯坦人在流離失所的過程中,許多因為被迫離開家園導致的無法適應,以及市井中與政治現實迥然不同的畫面。前者如固守寶箱的老先生,使中部能理解為何他所有的財產會突然之間消失;後者如街頭巷尾兜售蜀黍(照片上看來十分像Bagel,若真的是Bagel的話,這張照片就更加諷刺了)或賣蛋糕的小販,或免面風霜的的農家收成滿地碩美的茄子,這些平靜和諧的畫面絲毫沒有透露出一點政治現實的痕跡。

3.
流行文化的符號隨著政治改變,得以在巴勒斯坦這張畫布上逗留。滿城的電視天線的森林、賓士車在大街小巷穿梭。但這些符號對照出的僅是一些矛盾而已,不足以使人心寒。最讓人心寒、痛苦、無奈並不是這些流行文化的符號,而是驅逐與破壞的符號:被摧毀的難民營帳蓬、畸形的拉莫特定居點(p.64-65)、在亞伯拉罕墓前武裝的士兵。這些場景的在場,比起是否被我們看見或被我們如何看見,要重要的多。所以我們不禁想問;「『現實』的腳印用什麼方式堆疊在『離散』的本質之上?」

4.
自1948年以色列國防軍攻佔巴勒斯坦,並正式建國之後,「離散」在巴勒斯坦人而言,已經形成一種安定的本質,「地形的穩定和國土的延續,這些都已經從我們巴勒斯坦人的聲中徹底消失。」[3]他們(或許要加括號)被迫離開居住了一輩子的土地,搬到另一個城市,甚至另一個國家。人走了,土地上留下的是古老的建築,城牆、寺廟、農村、牧場、學校,這些建築物都標示著巴勒斯坦人「過去的日子」,歷史在這裡被以某種形式完全寫完。接下來的巴勒斯坦化成神話中的傳說,重新面臨最古老的問題:「我們真的存在嗎?我們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我們存在?」[4]

5.
歷史成為記憶,我們隨時可以隨時想起,但記憶中的場景以驚人的速度離開。如果歷史是人們背在肩膀上的包袱,那麼它們一部份四處流浪,一部份在難民營裡,一部分被人忘記,一部分已經改變它的內容。

6.
透過本書,薩依德展現了巴勒斯坦人「無法以一種特定的形式去書寫與紀錄」的本質。對我而言,即使透過攝影師莫爾的靈光,巴勒斯坦的風景依然遙遠、陌生、荒涼,急需解說。

7.
但是,巴勒斯坦人不可能沒有能力描述自己。面對來自外部的觀看,薩依德認為巴勒斯坦人在「被觀看」的同時,也「正在」,或是「必須也」同時觀看對方。面對歐洲、美國長期以來書寫巴勒斯坦或伊斯蘭世界所抱持的強勢態度及語言習慣,巴勒斯坦人尚未建立一個完整、自信、符合本質而且有力的敘述方式。「人們意識到,這是一種意識上的不平衡,就好像是在這個世界中擁有我們的巴勒斯坦民族身分,我們尚未把自己的狂野和混亂,與我們早已公開宣稱並且顯然連貫的政治、社會、文化個性協調和諧。」[5]這是人類語言世界中必然的悲哀,因為語言一旦失去政治的光圈,就必然被排斥在某種規則與規範之下,比方說學術語言或媒體語言,都有一定的模式,使用這些媒介的語言使用者,都會知道要遵守這些規範語言才會產生最大的成效。

8.
承上,或許我們要從巴勒斯坦人其他非文字的、非論述或完整陳述的面向來「看見他們」:「巴勒斯坦民族身分的本質,一直荒謬的是遭受剝奪和失去的經歷,每個人都經受過,但卻沒有人能夠完整的傳達。……正是在整個近東受到驅散的巴勒斯坦大眾,真正的為離散的生活設定了條件,根據定義,這些條件幾乎就是沉默,難以形容,和極度令人痛苦的。」[6]我們必須從影像呈現的縫隙中去追尋意義,而不應該繼續依賴書寫。薩依德和莫爾的合作,可以說是為巴勒斯坦找到一種新的述說方式,當然這種述說方式並非單純指「圖文並茂」的形式而已。而是一種建立在離散的本質上的重新認識。如果「巴勒斯坦」所有的經歷都是混雜模糊、破碎而且痛苦的,那我們不應該在這樣的本質上追求那些不但不屬於它,甚至屬於它的迫害者的東西。

9.
巴勒斯坦「境內」與巴勒斯坦「境外」,觀看的「境內」與觀看的「境外」,回應的「境內」與回應的「境外」,都形成兩個截然不同的環境。這片天空充滿了內外太空的矛盾與曲折。所有觀看都是外部的,外部的觀看對巴勒斯坦來說已經太多,而且已經有太多固定的、成見的、歧視的、片段的破裂的形象。這些碎片組成巴勒斯坦,或者說,「做為一個離散和始終在遷徙的民族,這正是我們生活最深處的連續性。」[7]


[1] Said, Edward W(艾德華‧薩依德)著,Mohr, Jean(吉恩‧莫爾)攝影,金玥玨譯,《最後的天空之後――巴勒斯坦人的生活》。北京:新星出版社,2006年。頁55-56。
[2] 同註1,頁2。
[3] 同註1,頁11。
[4] 同註1,頁25。
[5] 同註1,頁120。
[6] 同註1,頁113。
[7] 同註1,頁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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