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12月 29, 2008

﹝研究指導note﹞:《東方主義》2

授課老師:陳芳英先生
日期:2008/11/20


繼續詮釋的競賽
1.
藉由數據及史料的扭曲,製造出「客觀」的詆毀:「一些斷簡殘篇(如沙錫挖出的)提供了材料,但是敘事型態、連續性、數字均是由學者所組構,他是以西方的東方非歷史為準,去發展學術研究,運用有條不紊的年表、描繪、情節。」[1]因此當東方主義學術建立並取得權威、正統的地位之後,「東方」成為一個虛弱而且虛構的領域,成為用來驗證「學者之思」的試驗場。「早期東方學專家所成就的,以及西方的非東方學專家所搜刮的,只不過是一個被西方化約過的東方樣版,這樣的東方是為了符合西方的普及、統治文化,滿足西方的理論(及尾隨其後的實用)急需。」[2]這樣的狀況基本上是高度政治敏感的,因為長久以來西方學者不停的審視東方,非東方學專家則不斷的借用東方主義的論述來達成政治目的,鞏固英、法兩國的殖民主地位(近代尤以英國的印度經驗為最有力的證明,自1757年普拉西戰役之後,英國就打開漫長的印度殖民史,印度的抗爭運動至少持續到1857年,直到英國政府大舉鎮壓、直接統治為止。甘地1920年開始領導印度獨立運動,直到1950年,歷經三十年的努力才使印度成立印度共和國,值得注意的是,即使印度已經獨立,但依然隸屬於英聯邦成員國。)[3]


2.
馬克思的例外:「馬克思在一八五三年一篇分析英國如何統治印度的文章,就指出亞洲的經濟體系,是被歐洲宰制。」[4]馬克思指出了東方主義長久以來假裝不存在、合理化的事實,他的關懷與同情讓他看到這一事實並直接指明,但馬克思認為英國殖民印度是「歷史的無意識革命」,是亞洲推翻暴力專制政體的過程。關於這一點,薩伊德認為即使像馬克思這樣一位對人類苦難敏感的知識份子而言,依然無法從集體的概念中逃脫,認為東方尚無能力為自己的自由而戰。「這個學術檢查體系,趕走馬克思的同情心,換上對亞洲人的新定義:這些人並未受苦,他們是東方人,要用不同的方式對待。」[5]馬克思的人性感受被東方主義消解了,因為東方學是一門已經化約過的專業學術領域,只要涉及東方,就必然伴隨東方主義。薩伊德明白這個事實,也指明他無意提出「西方主義」或「新東方主義」的立場,他的目的在於藉由指出東方主義的問題,使知識份子察覺知識與權力如何在長久以來已經深入每一個人的心中,成為一個簡化、封閉且帶著污名的領域。或許未來當我們再談東方時,能避免重複的墮落。至於避免墮落之後會發展出什麼,並不在本書的討論範圍之中。

3.
第二章第三節就是薩伊德在討論東方學者在東方主義範圍中建立起來的「詞彙規訓」:在這樣的詞彙規訓底下,所有的人類各別經驗都會被字典定義所移除,無論這位東方學者如何深入東方,在東方居住、交東方朋友(如藍尼、福樓拜、馬克吐溫等),但他依然帶著強烈的歐洲自覺,成為「身在地理東方、所思所想在想像東方」的一位喬裝的秘密紀錄者:「每一部作品在內在結構上,都有更大的關注,都想要全面詮釋東方,而且毫不意外的,他們經常以浪漫的觀點重新組構東方。以重新看見或修正的眼光,將東方的舊風貌挽回、恢復,每一種詮釋、每一個為東方創出的結構,都是對它的一種再詮釋、重建。」[6]

4.
大英博物館,一座收藏全世界的博物館。這是我對大英博物館的印象(應該就是該博物館要給參觀者的印象)。那無非是「一整套對東方字典活生生的評註與詮釋」[7]。Turchement出自阿拉伯文的turjamam,意指詮釋者、中介者、發言人。


虛構的聖地
1.
所謂「朝聖地」基本上是為基督徒或天主教徒服務的。凡是來到東方的朝聖者,都得經過一個重新面對東方的考驗,他們在「東方化的東方」與「現實東方」之間摸索,然而,因為他們懷著急切的目的:實現自己從西方帶來的志業,並相信東方會有答案,所以但最後仍然會回到朝聖本身的意義上:以基督徒的想像去重建東方(對拉馬丁而言,東方是法國的行省,或是私人的行省。)而對夏多布里昂或更多法國人而言,東方隸屬於《聖經》。

2.
藍尼科學式論法的問題是,在西方客觀的自信下,認為可就通泛、集體之現象去做描述,傾向以個人的關典而非東方本身的角度去創造現實;夏多布里昂感性說法的問題是,他不可避免的會把私人想像和真實東方等同視之。這是「市面上」影響力最大的兩種方式,東方的真實身分就是如此被消磨掉。

3.
聶瓦和福樓拜的作品:「最重要的意義是他們的東方作品的根源,是根據我們所討論的東方主義發展出來,關係密切,但作品卻能獨立存在……比較不是以攫取、挪用、化約或符碼化的方式去呈現,而是充滿各種可能的空間,可透過美學、想像方式去體驗、運用剝削。」[8]即使福樓拜與聶瓦在薩伊德看來已經完全獨立於官方的東方主義之外,但他們的作品仍舊是某種東方權威,深深影響著歐洲看東方的眼光。如福樓拜專注於肉體的描述,充滿令人興奮的奇觀,對怪誕血腥畫面的偏愛,對福樓拜來說是藝術源頭的,對他的歐洲(或美洲、甚至是亞洲)後人來說,東方已經成為「一座戲劇性的圖書館,在修道隱者的注視下遊行。」[9],因此這樣的文學藝術還是東方主義式的,當十九世紀歐洲社會中「性」已經體制化的時候,東方於是成為尋找在歐洲不存在的性經驗的地方。

4.
薩伊德試圖在第二章尾聲中指出,在東方主義的屋頂下,英國作家比法國作家有一種更堅實、明白的感覺。這當然與列強之間的勝敗的有相當大的關係。

5.
「從西方佔領東方領土之後,就有效的控制自由與知識,於是東方主義正式被體制化,一再重複生產它自己。」[10]


由美國(美帝)所率領的「整個當代」1.
尼采:語言的真理不過是「一整群動態的隱喻、換喻和擬人化的比喻――簡言之,是人類關係的總括,以詩意與修辭的形式,去強化、移換、誇飾,並且在長久的使用之後,對於一個民族來說,成為穩固、點律、義正詞嚴:真理乃是幻象,吾人已忘記其為幻象。」[11]

2.
東方人面臨的問題並非「不被看見」,而是「被看穿」,被指名為落後墮落的未開化民族,在生物決定論的框架底下被解剖。近代東方主義已經離開地域性的觀念,或者單純排外的情結,而是一種文化定義。「東方人」成為在科學之下已經僵化許久的意義載體,東方於是成為一種集體創作。(當我們討論全球化問題時,「亞洲小國」或「第三世界」成為出現率最高的名詞,當西方經濟學家分析全球經濟問題時,東方是被同情的,東方在美國主導的經濟強權機構底下的困境是被看見的,但諷刺的是,經濟全球化正是在這一批學者的背書之下一步一步邁開腳步的。當東方作為一個被宰制的經濟體時被看見的時候,正同步宣告了東方無力衝破現況的事實,並且,這些學者還會非常強調『那些專制暴政的領袖是如何貪污導致不健康的經濟體』,卻忽略了像日本、南韓或台灣這樣的國家,如何的在政治上有其特殊性,且面對經濟全球化的攻擊時又是如何採取周全的應對措施。因為在西方經濟學家眼中,亞洲已經完全等同於中國。)

3.
薩伊德指出,近代東方主義在經過部署泛論之後,視境似乎已經戰勝敘事:「這種『同時性本質主義』靜止不變的體系,我名之為『視境』,因為這種體系假設,整個可以在同一時間展露全貌,但其間卻有一種壓力不斷存在,壓力的來源在於敘述,如果任何東方可移動、可發展、可隨時間遞嬗的細節,被引介進入上述靜止的體系,壓力自然出現,原本看來穩定的東西――東方原本就是穩定與不變的永恆的同義字――開始變得不太穩定,這種不穩定的現象顯示,歷史夾帶的非連續細節、變化性潮流,與趨向成長、衰敗、戲劇化變動的特性,在東方或對東方而言,都是可能的……敘述更是書寫歷史用以對抗永恆性視境的特定形式。」[12]像藍尼這樣的書寫,特意開創新的書寫方式而刻意避開官方東方主義的線性形式,便展現了某種詮釋的意志。即使藍尼的作品依然是東方主義屋頂下的建築,然而相對於一個永恆不變的視境來說,這還是一個可能。

4.
晚近的東方主義學者如格洛本等,都無法離開這個視境,對於伊斯蘭的看法,依然不脫為一個「單元文化體」。這獨特的權威創造美國式的學殿,許多東方(如阿拉伯)知識份子進入美國,在東方學院中擔任教師,不只是敎授東方文化,更敎授東方語言,成為薩伊德所謂的「土著報導人」。因為美國儼然成為資源的主要供應者。


薩伊德的提醒:「對於學者,有什麼比人類的自由和知識更好的規範?」
在p.474,他提出的一連串問句當中,讀者將重新思考:一個人如何去認識或知道某個「存在的事物」?無論用什麼方式閱讀本書,都將回歸到這個反省的關鍵。



[1] Said,Edward W(艾德華‧薩依德)著,王志弘、王淑燕、郭菀玲、莊雅仲、游美慧、游常山譯,《東方主義》。台北:立緒文化,1999年。頁222。
[2] 同註1,頁224。
[3] 這段粗略的描述乃根據維基百科「印度」條目:http://zh.wikipedia.org/w/index.php?title=%E5%8D%B0%E5%BA%A6&variant=zh-tw
[4] 同註1,頁224。
[5] 同註1,頁227。
[6] 同註1,頁231。
[7] 同註1,頁239。
[8] 同註1,頁260-261。
[9] 同註1,頁271。
[10] 同註1,頁283。
[11] 同註1,頁301。
[12] 同註1,頁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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