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9月 21, 2007

局內人與局外人的觀劇報告:一百種回家的方法

身為一個濫情的觀眾,又兼具協力編劇與歌詞創作者的身分,我寫作這篇文章的立場注定是無法取信於大眾了。但我卻必須說,從沒有過一次,我如此珍惜粗糙的語言。

這齣戲的製作不論情感因素或客觀因素來看,都暴露了許多缺點。我想,這當中最令我尷尬的應該是風格的局限。寫實的主幹中以兩場夢境般的片斷穿插,應該是導演聰明之處,也看出導演希望打破僵硬的企圖。然而這兩場的處理在符號經營上卻稍顯混亂,氛圍的強度不足,加上煙霧與燈光效果不佳,讓渲染力打了折扣。其他的部分在敘事層面是清楚的,雙線並進也有十分活潑的表現。但即使如此在整體而言,還是覺得綁手綁腳,缺乏變化。另一個令我尷尬的部份,是語言的使用。劇中語言多往通俗草根傾斜,這本是好事,然而戲劇語言終究不同於日常,更需要考慮聽覺的協調與傳達力。有好幾句台詞我乍聽之下十分不舒服,也覺得前言不對後語(當然是因為這乃是寫實戲的關係),這樣的語言影響演員情緒事小,阻礙觀眾理解事大,或許將來有機會巡演,可以再就台詞部分多琢磨。另外在舞台的設計方面,也因為表演區的失衡造成視覺上的失敗,戲多集中在"門"的一邊,另一邊為了以薄紗展示內部空間而大大被浪費了。舞台正中間的草皮與沙發裝置,十分誇張的貼近觀眾,與後方景片脫離,被分割成另一個孤單的島嶼,對觀眾的聚焦來說是很壓迫的。小劇場因為製作費嚴重短縮,常常不強求道具舞台華麗精美,但這齣戲在這方面的表現不免讓人覺得冷汗直流。刺破氣球可以說是簡單的技術卻失敗了許多次,寫實的氛圍裡卻有一面乾淨的像美術品般虛偽的牆壁,而重要的紀錄片放映竟然是一台小小的電視,字幕還為了提高身價刻意縮小!而且,那台煙機簡直是叛逆到了無以附加的地步,不僅煙量永遠無法控制還不斷發出噪音。整齣戲就在草皮的塵土飛揚中踉踉蹌蹌的結束了。(我想坐在第一排的觀眾應該是灰頭土臉吧)

以上短短的一段,我暫時算是完成我的"批評"了。畢竟風格與語言的貧乏,我要說完全沒有責任也未免太置身事外(這句話聽起來是有點自視過高)。

在這齣戲的背後,有一個非常清楚的運動精神:為同志家庭發聲,尤其是所謂的"邊緣同志"。(當然只針對女同志又不免引人詬病。)同志家庭權益促進會是這齣戲的另一隻推手,這個團體透過幾次的座談會,把關於戲的資訊往外推,完全摒棄所謂文藝圈或校園的作法所展現的是一股激進的勇氣。大家不難發現到來看戲的幾乎都是女同志,清一色的女性觀眾中夾雜著中年同志媽媽、同志家庭小孩、跨性別朋友與零星的男同志朋友。從這一點,一方面覺得台灣戲劇市場萎靡,一方面也覺得社運推動小有功效。十分矛盾的心情啊。即使還有很大的改善空間,我還是願意,並且熱情的擁抱這些問題,因為導演為了讓女同志家庭的問題被看見而做出的努力,十分令我動容。


在同志議題上,我的貧乏人盡皆知,我能做的就是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用心去體會。我看到有觀眾因為感同身受而頻頻拭淚,我聽見同志媽媽們隱晦而壓抑的發言,我感受到我們生活在一個還不夠好的社會。於是,戲的缺點瞬間被原諒了。

家的想望是人類的天性,他們不是同性戀,他們是人。
這是一個最基本的認同。是一個超越界線的關照。

很多同志媽媽都老了,很多同志媽媽學歷不高,很多同志媽媽只想得到一點點看見幸福的可能。
她們的世界裡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美學的堅持,來看戲是因為需要安慰,進劇場是想找尋出路。
粗糙的語言可以適度的提供這些。
所以粗糙成為一種體諒。

我是北藝大劇創所正在學習寫劇本的學生,我知道很多戲劇上的缺點是不可以被輕易通融的。所以這篇文章對某些人而言就變得很難看了。即使如此,我還是深深的感謝而且珍惜著這個製作團隊的用心,因為他們的確安慰了比我這個幸福的藝術大學學生更需要被安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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